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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1 08: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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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pandalink 于 2012-11-14 21:08 编辑
车祸!!!车辆完全报废!!!中断了悉尼至墨尔本的交通!!!贝贝被直升机送往墨尔本的大医院!!!正在抢救中,情况不明!!!
天大的事情,从警察口中平静的一件件说出来,让我觉得自己像被巨大的锤子一次次击中,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记得最后警察塞给我一张写着医院地址和联络方式的纸条就走了。
十分钟之后,我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医院的,医院查询后告知贝贝正在手术中,嘱咐我联络贝贝的家属,尽快赶来医院。我有问到贝贝男朋友的情况,答复说没有用直升机送到医院来,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换句话说,就是贝贝现在有生命危险。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Maggie的,Maggie得知情况后比我冷静太多了,她嘱咐我做三件事情:第一是立即联络阿弟,他在旅行社打工,现在也有办法订到明天最早从悉尼到墨尔本的航班,以及明天最早从达尔文到墨尔本的航班,要阿弟立即给我们订票;第二,收拾我自己的东西和贝贝的衣物、证件,带上钱明天一早去墨尔本的医院;第三,想办法找贝贝的男朋友,了解情况,她则负责想办法联络贝贝的父母。
第三个电话打给阿弟,他知道情况后二话没说,帮我们定好了票。
第四个电话打的是贝贝男友的手机,无人接听。
第五个电话打的是贝贝的手机,关机。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整理好行李,阿弟开车送我到了机场,航班启程飞往墨尔本,此行的一切都是未知数。悉尼晴好,墨尔本阴雨,前方命运多舛,吉凶难卜,我在为贝贝祈祷,你一定不能有事!
冲出机场,冲到医院,我比Maggie先到达。负责查询的护士姐姐人很好,问明情况后立即帮我安排了专人接待,带我到了ICU(重症监护室)。我急着想要见到贝贝,却被强迫着填了好些登记表格,然后被安排在ICU旁边的会谈室,见到了值班医生和一个会中文的实习医生。后来我意识到,医院这样的安排是缓冲病患亲友的情绪和压力,并事先介绍病患的病情,但当时我非常不理解,总以为贝贝是不是不测了才这样安排,急得我都快崩溃了。
“你的朋友几个小时前刚刚做完手术,目前在ICU接受观察治疗,目前情况稳定。”听到值班医生的这句话,我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医生接着介绍道:“不过,我们还不能完全确认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如果手术后48小时没有出现恶化,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值班医生向我介绍贝贝病情的时间,我这个海外学生,用这种极其残酷的形式,学习了一大堆这辈子都不曾听说过的英文单词和医学专有名词:右手腕粉碎性骨折;右侧锁骨和右侧第三肋骨骨折;颈椎骨裂压迫部分神经;肾脏挫伤;体表各种外伤连提都没有提;右眼视网膜损伤;还有最严重的,大脑硬膜外血肿。我边听边哭,实习医生倒了一杯热水给我,我拿着愣在那里好半天才稳定住情绪。
“你想要见病患吗?”值班医生解释完毕后问我:“我需要提醒一点,病患现在的样子,可能和你平时印象中的她有很大的不同,若要见她请做好心理准备。”
“我要见她!”对于这点,我没有丝毫的犹豫。
再次登记之后,我被准许进入ICU内部,那里面和我们平时熟悉的环境几乎是两个世界,各种仪器、医生、护士、以及病床上躺着的,老老少少无助的病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离死亡如此之近。
贝贝在十号床,尽管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全身上下很多触目惊心的伤痕;右手关节固定着,部分伤口深可见骨;身上连着各种仪器,插着各种管子;脖子上带着颈套固定骨折区域;右眼被纱布覆盖,露出的部分是淤肿的青紫色;最可怕的是开颅手术后的头部,头上乌黑亮丽的长发不翼而飞,颅骨被取下一整块,头部的皮肤随着呼吸收缩着,整个脸部肿胀到有平时的三倍大??这是我认识的那个乖巧,可爱,善良的贝贝吗?当时看到这一切,我的心真的疼,每跳一下都会疼一下那样,前所未有的疼。
“我们给她用了持续性的麻醉药物,她会一直睡着,直到医生认为她应该醒来为止。”值班的护士哥哥扶我坐下,对我说:“她睡得很熟,感受不到痛苦。”
整整一上午,我都坐在医院ICU外面的椅子上发呆,脑海中反反复复浮现出贝贝出车祸时的场景,红色的小车在路上翻滚着,接着,是贝贝痛苦哭喊的样子,最后,是贝贝躺在ICU,插着各种仪器的样子。
中午12点,Maggie到达了医院,我抱着她又一次失声痛哭。我痛恨自己的无能和不成熟,贝贝在受苦,我却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Maggie进去看了贝贝,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她毕竟是比我阅历丰富,也比我成熟很多,在短暂的悲伤一会后,她就打电话让阿弟帮我们定了医院附近的酒店,然后我们去吃饭,开始商量着解决一个又一个棘手的难题。
第一个问题是钱,我们当时很担心带的钱不够,医院会不给贝贝治疗。这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我们两个傻傻的海外姑娘完全不知道在维省出的车祸意外,不管是否是澳洲公民,医疗费用、家属陪护的住宿费用、后期的康复费用,贝贝的爸爸妈妈来澳洲探望的机票费用,还有许许多多各种有关费用,全部全部都由政府解决。我们只填了一张表,指定了一个联络人这事就算完了。这个人道的社会真的很好,好到在关键时刻不计较你的身份,只把你当做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来平等对待,好到我们当时都不敢完全相信。
第二个问题更麻烦,我们该如何找到贝贝的父母?Maggie打电话问遍了朋友,没有人知道贝贝父母的联络方式。最后,Maggie求助了他的父亲,拿着贝贝的姓名、生日和大概的住址,通过Maggie父亲的警察朋友,辗转找到了贝贝的父母,并请求了中国领事馆和澳洲移民局,让医院传真给了他们证明文件,帮助解决贝贝父母来此的签证问题。
第三个问题是,我们要在贝贝爸妈到达墨尔本之前,找到贝贝的男朋友,问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打了很多次电话,可那家伙就像人间蒸发了,事发后完全找不到人,也没有主动联络我们。直到第二天,医院来了一位警官,带来了贝贝出事时的私人物品,并告诉我们了事发经过。
事故发生在离墨尔本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小镇附近,当时的驾驶员是贝贝,事故原因不明,并非是和别的车碰撞,也不是爆胎之类的车辆事故,就那么自然的发生了。我们看了事故后拍摄的照片,整辆车在路上翻转了三圈,面目全非,没有起火爆炸已经是万幸了。贝贝重伤,附近经过的驾驶员和小镇上的医生急救后立即联络直升机把她转送到了墨尔本的大医院。贝贝的男朋友当时在睡觉,很难想象的居然毫发无伤,警官送他到附近小镇休息,第二天他把贝贝的随身物品交给警官,自己回悉尼去了。
回悉尼去了!看着贝贝那满是干涸血迹的背包,我连想杀了那家伙的心都有了,Maggie则是直接开骂。
第三天早上,贝贝的父母到达了,此时贝贝刚刚脱离了48小时的危险期,医生说体征稳定,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了,这个消息让我们在这几天的紧绷中稍稍高兴了一会儿。其时,贝贝父母在澳洲的朋友已经陆续赶来了医院,和我们一起守着贝贝一整天了。医院又安排主治医生和贝贝的家属见面,带着翻译介绍了所有的情况,我们也把自己知道的大部分情况和贝贝的物品交给了贝贝的父母,除了两件事情。
第一,我们没有告诉贝贝的爸妈关于她男朋友的事情,这件事情为何发生,为何哪个台湾男生要跑回悉尼,我们觉得这一切最好由贝贝亲自来说较好。
第二,我们没有把那个沾满血迹的包交给她爸爸妈妈,而是自己收了起来,这个包对两位长辈的打击会很大,我们决定以后要亲手交给贝贝。
贝贝的父母见到自己宝贝女儿时的反应大概都在意料之中,她的妈妈当场就崩溃了,之后的两天都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她的爸爸是经历过大场面的男人,除了一开始见到贝贝不自觉的想要去抱她,被拉住之外,很快就恢复过来,开始安排处理问题了。贝贝的爸爸妈妈对我和Maggie千恩万谢,并劝说我们回悉尼去,并承诺有任何情况会通知我们。我们虽然不愿意离开,但Maggie还是选择尊重长辈的意见。
在回悉尼的飞机上,我问了Maggie一个问题:“你说,贝贝遭遇这样的大灾,会不会是因为住在我们租的这间凶宅的缘故?”
Maggie愣了一下,道:“我们有和贝贝聊过关于这间凶宅的事吗?”
“我们没有。”
之后,我们都沉默了。也许是我们害了贝贝??这个念头,让我非常的自责,以至于成了心中的一个结,好几年都没有解开,我相信Maggie也是一样。
回悉尼后的第一件事,我们约上阿弟和我的学长Panda,四个人一起堵到了贝贝的男朋友。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追问着。
“我当时真是有累到,和贝贝换了驾驶位置就睡着了啊,后来觉得天旋地转,其余我真的不知道。”那家伙这样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也不接我们电话,还自己跑回悉尼来?你不管贝贝了吗?”我连珠炮似的问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有沉默。
“我去你X的!”Maggie实在忍不住,动手打了那个男孩,我也加入了进去,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打架,那个男生被我们两个疯子一样的女人追打,却只是躲,一下也没还手,直到我们被阿弟和Panda拉开。(必须说一下,这是不对的,打人真的是不对的,千万别学!)
“我害怕。”那个男孩最后小声这样说。
离开的时候,我看着他一个人站在开满紫花的树下,默默的流着眼泪,我忽然觉得他这个人很可怜,非常,非常的可怜。
关于贝贝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从墨尔本传来。
事故一周后,医生停了持续性的麻醉药物,贝贝没有反应,真是贪睡的孩子。
事故两周后,贝贝开始像小婴儿一样打呵欠,蠕动手脚,依然没有醒来。
事故第18天,贝贝被移到普通病房,我和Maggie去墨尔本探望了她,给她带去了她喜欢的Hello Kitty,她身上的伤痕和淤血看起来好了很多,脸也没有那么肿了,我们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可是??她依然没有醒来,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局。
事故第三周,小公主还在沉眠,偶尔会有翻身的动作。贝贝的爸妈看起来苍老了十岁,我们的自责也与日俱增,得不到救赎。
事故第四周,我开始憎恨这间带来厄运的屋子,我认真的考虑想要搬出去??也许,更痛苦的不是贝贝,而是我们这些抱着希望,等待着,却眼看着希望一点点被时间磨掉的亲友。
事故第32天,终于从墨尔本传来好消息,贝贝醒了。
我和Maggie翘课买了机票,立即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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